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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 Stay Night: Heaven’s Feeling: 为什么喜欢小城英雄谭

这两天赛博考古,把《FSN:HF》没看的二和三翻出来看。其实我对FSN的IP从来是有就看,追新番,电影院支持,但因为第一部给我的观感实在不咋地,加上因为这部电影把一个要好的朋友气哭了,导致我在五味杂陈之下没及时看后面的二和三。昨天重看之后,萌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触,正好我从来没有给FSN写过什么杂感,于是在这里扯一扯。

HF对于FSN是非常重要的,FSN原著为视觉小说,一共三条线分别有三个女主,一开始只能打saber线,这条线最长,对于Saber的刻画最完整,凛和樱略有提及(樱在中后期有发烧和被劫持,但没解释原因)。Saber线通关之后可以选择Unlimited Blades Work线,也就是凛线,这条线的女主是凛,樱全程缺席。两条线都通关之后,才可以打HF线,基于此很多人认为HF是FSN的真结局。这一观点的佐证不止于此,从对卫宫士郎的人物塑造上,这三条线同样是层层深入。

FSN和前传FZ虽然战斗打起来毁天灭地,但本质上来说都是发生在冬木市的小城英雄谭,而FSN的本质则是以中学生生活为背景的小城英雄谭,和《哈里波特》一样,拨开一层层绚丽华彩独具匠心的魔法世界架构和设计,其着眼点都落在青少年的成长史。前两天我看到一个评论,说Fate系列出了那么多作品,还是FSN和FZ的小城英雄谭是最好看的,相反Fate Grand Order后期剧情里各种拯救人类历史,人类善、人类恶的神话servant反而不精彩了。这很有道理,为什么我们喜欢小城英雄谭?因为任何一个叙事类的作品,都要做到举重若轻而不是举轻若重,拿《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来说,《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一开头就舌灿莲花地给你讲哲学道理,但没几页之后就话锋一转开始讲述布拉格一对普通男女的爱情纠葛;《情人》则全书都只在讲“我”的个人经历。尽管两本书的作者想讲的内容不仅仅是男欢女爱或私人小传,但以此为载体,方能以小见大,如看万花筒,从一小孔窥十方世界。相反,某些轻小说和网络小说,从开天辟地开始讲起,人物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上仙,动不动就毁灭位面,反而显得太假大空了。这一道理,只要是叙事类作品,从古典到现代,从小说到电影,大都适用。

回FSN,这部作品用三条线,只为了塑造一个核心人物——卫宫士郎,而这个人物的哲学核心是两个著名的哲学伦理学命题。首先说Saber线,这条线的士郎是最普通的,他想要做“正义的伙伴”,但全程都在依靠saber的助力以及凛的出谋划策,他自己反而更像一个工具人,但他想要拯救所有人的执念和没有自我无条件帮助他人的特质得到了很好的刻画。

之后的UBW线中,Archer的故事被揭晓,他就是未来的士郎,在未来的世界各地为正义而战斗无数次之后反而被人民背叛处死,在死后他和名为“抑制力”的超自然智慧缔结契约,“抑制力”的存在是为了消除历史上可能给未来造成威胁的可能性,他作为抑制力的行刑人,在人类历史里无数次的穿梭奔命暗杀那些可能危害未来的可疑人物,然而这类人物是无穷无尽的,这份使命也是无休无止的,终于有一天士郎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并想要亲手结束,于是他化身为Archer被远坂凛以servant的形式召唤到冬木市并企图杀死过去的自己。在UBW最精彩的士郎对Archer的大战中,Archer把士郎的未来摆在了他的面前,而士郎必须回答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是尼采有过多番精彩论述的著名哲学命题“永恒轮回”。尼采曾如此写道:“我不想要生活重复。我如何承受生活?去创造。什么使我经受住这景象?对肯定生命的超人的洞见。” 西蒙·波伏娃在《人都是会死的》中提到,人之所以有价值,正在于只活一次,如果不死,会丧失掉所有的动力,目标就失去了意义,不死成为对人的最大惩罚。假设人生是一个游戏,可以无限的开新档重来,那么此生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没意义,因为你还可以在无数的来生有无数的机会来做这件事。换言之,你也不需要去完成任何目标,因为这些目标还可以在来生去实现,同样创造也没有意义,因为你还有无限的来生去进行这些创造。“永恒轮回”假设的另一个可怕论述是,宇宙的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循环中,过去会在未来再次发生,这实际上是有一些科学依据的,自然界的一切都处于无限的循环往复里,例如海洋的水蒸气被云带到陆地,降雨之后再形成河流汇聚回海洋。再例如现在我们的宇宙处于膨胀期,主流观点认为这是因为宇宙产生于一次大爆炸,但另一种理论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大爆炸,宇宙膨胀到一定程度会重新开始回缩,然后再膨胀再回缩,在一定的范围内反复循环。简单地想象,未来人类文明会被毁灭,然后原始人重新从茹毛饮血开始发展文明,等高度发达之后经历下一次毁灭,在这种假设下,当下文明的一切创新和发展都没有意义,个人的行为当然更加没有意义。回到士郎的身上,假设他要继续实现“正义的伙伴”的理想,最终他就会陷入一个永恒的轮回里,因为过去现在未来的恶人永远是杀不尽的,也正因此他杀掉一些恶人的行为同样毫无意义。士郎最后的回答是,即使知道未来如此,他也要坚持走下去。用尼采的观点就是,对人生最高程度的爱即是这样的人生无论重复多少次,哪怕是一模一样的重复都仍能爱它。

而到了HF线,则又回到了FZ和FSN的老话题,“电车难题”。HF线中揭露了樱的隐藏故事,樱之所以在Saber线中会发烧,原因是她本身因为植入了刻印虫而成为master,并且扭曲的童年导致她的魔力暴走形成了一个黑暗人格的樱,黑樱会通过吃人来补充魔力,并且其魔力产生的黑泥会吞噬整个世界。在HF线中,间桐老头给士郎抛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只有士郎可以杀樱,如果不选择杀樱,那么冬木市的人都会被她吃掉;如果杀了她,士郎则会永失爱人。既然士郎和他义父切嗣的理想是“正义的伙伴”,那么何为“正义”就是最重要的话题了,在这里就出现了第二个著名的哲学命题“电车难题”。完备的“电车难题”的叙述是这样的:假设一个电车驾驶,他面对两个轨道,只能决定走其中之一;有五个人在其中一条轨道上工作,在另一条轨道上只有一个;电车进入的轨道上,如果有任何人,都会注定被杀。你该如何选择?这个难题最早是由哲学家菲利帕.福特(Philippa Foot)于1967年发表的《堕胎问题和教条双重影响》论文中提出来的,用来批判伦理哲学中的主要理论,特别是功利主义。功利主义提出的观点是,大部分道德决策都是根据“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的原则做出的。首先在FSN和FZ的大前提是,士郎的义父卫宫切嗣认可功利主义的正义观,正因为如此,“电车难题”在FSN和FZ中都被提出来作为情节发展的重要转折。在HF线中,樱被放在一条铁轨上,全冬木市的人则被放在另一条铁轨上。说到电车难题,虚渊玄在Fate Zero中对功利主义哲学有一个精妙的驳斥:假设现在有两条船,一条有200人,一条有300人,马上都要爆炸,切嗣只能救一条船,但他在200人的船上,这200人一定会阻止他去另一条船,所以他只能把200个人都杀了去救那300人;但之后,又有了一条400人的船,两艘船又要爆炸,他又只能把300人杀了,如此一来,他为了救400人却杀了500人,从而形成了一个“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的悖论。这当然不是一个严格的逻辑悖论,但却有相当的现实意义,意义在于电车难题会不断地发生,一旦你开始切换铁轨,在每次电车来临时都会有人死去,电车来的次数多了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被牺牲。更不用说从法律的角度,一旦这种冷酷的选择被认可,社会的公信力和凝聚力就会急剧下降,因为没有人能保证下次自己不在更少人的那一边,社会很快就会濒临崩溃。

对于电车难题,士郎的选择是做一个人的“正义的伙伴”,这本身已经是对“正义的伙伴”的升华,因为“正义”往往最容易被作为随意迫害个人的借口,而一个人的“正义的伙伴”看似矛盾,实则充满了人道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当然,从剧情上说,最后士郎的选择其实是“全都要拯救”。这也是电车难题聪明的地方,它先入为主地给人一个选择题,于是大多数人只会在两个选项里选一个。

然而生活从来不是选择题,还可以是简答题。